“那就去扔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曾经讨厌你的弟弟，这源于你的本能。但后来，你慢慢地……不再遵循本能的指导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程砚看了一眼弟弟离开的背影，冰冷厌倦的目光渐渐从黑暗中浮现起一丝奇异的色彩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：真听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哥哥。”程嘉余又叫了他一声，举着盒子的小胳膊酸了，但依旧坚持往上抬了抬，他对程砚出笑容，“这里都是我最喜欢的，送给哥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旋转的笔停止。程砚把笔放在桌上，转过椅子面对程嘉余，微微俯看着他，半晌温声说：“你最喜欢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的弟弟非常爱你，在乎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扔到楼下垃圾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来是这样。程砚心想，他的雀回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像是举着一个宝藏，圆的双眼既明亮又充满小心的期待，声问他：“哥哥不生我的气好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孩又小，又白，缩在他手上吓得发抖，一边掉眼泪一边点。程砚漠然垂眼看着他，告诉他不许哭，小孩就拼命忍住眼泪，直到脸上终于没有泪痕，程砚才把他从窗台拖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弟弟的眼中再次蓄满泪水。小孩摇摇，努力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，“哥哥你看，这个是口味的小兔糖，最好吃。这个是森林彩色房子，我拼了好久好久，是最好看的一个，都给哥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个病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孩没听懂似的傻乎乎望着他，小声说，“哥哥，这个是送给你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需要保持一副温和的外在躯壳，才能恰好的掩盖住一切。才有闲情控制生活的正轨，欣赏躯壳下的深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把这些扔了，我就不生气。”程砚温柔地对程嘉余说，“不是说最喜欢哥哥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因为他把箱子扔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喜欢活的东西，因为你认为它们拥有自主意识，难以控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甚至不准的程嘉余坐在地上，小孩不被允许掉眼泪，不许坐在地上撒，只能慢慢自己爬起来往外走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副单纯可爱的笑容终于慢慢散了，弟弟抱着心爱的零食和玩不知所措站在原地，出困扰和请求的表情。程砚的心情也在这场变化中上升，恢复，归于平稳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双眼睛很漂亮。程砚平静地心想，不知用笔刺进去，会不会碎掉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天他站在落地窗边，高楼下的一切都渺小遥远，他看到他的弟弟小小的一团走到垃圾桶旁边，踮着脚抬起手，把他的所有宝物扔了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……发生了什么？对，他想起来了。第二天那个小怪物又来了，抱着一箱花花绿绿不知什么东西跑到他边，对他说，“哥哥，我把小兔糖和彩色房子都送给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弟弟哭得小声呜咽，抱着他的箱子跌跌撞撞跑了。爸妈不在家，程砚不用在意弟弟哭泣的样子会被看到，也就不强迫小孩憋回眼泪才能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程砚想起被自己烧死的那只雀。

        程砚盯着眼前这个无知无觉的小孩，手中的笔不自觉转着，接着指腹按住笔尖，一点轻微的刺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也讨厌人。但你知你的需求，你知什么该，什么不该。你很理智，程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程砚又点燃一支烟。他的侧脸浸于烟雾和淡光，长长的睫漆黑如鸦羽，羽下瞳孔冰凉。

        程砚清楚地看到眼泪从那张白净的小巧脸颊上落。

说喜欢。如果程嘉余在他的房间里，他就把人拖到窗台上往下看，轻声说，“你再来烦我，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，听到没有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只用轻轻一，那单纯的、脆弱的灵魂就会被他扼住咽，呼与否，全凭他意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只死亡的小鸟带着一颗心回来弥补忏悔，给他新的风景与乐趣。这颗动的心看似千变万化，却比地上一块石还要容易捕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指着房门，对程嘉余说，“出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