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要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钟静心仿佛木雕一般一动不动，视线悬停在半空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打了，拿烟了，还拿酒瓶砸了，肋骨都断过。”完全没给他否认机会，说话的是钟灵，“光是留下的伤疤就有三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了。”他轻轻拍了拍安抚，“我现在很好，真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钟静心愕然：“你告诉他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妈妈不好。”

女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姐。”姜澈慌张地走上前，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对吧，阿澈？

        “钟灵——”他连姐姐都不叫了，只想怎么能堵住她的嘴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只手轻轻碰到姜澈的肩：“……他打你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从小就知，一直都知。”钟灵垂下榛首，轻声笑，“弟弟像个傻子似的，小小年纪就把这些事情一个人忍下来，什么事都要自己，就怕给你们惹麻烦，怕哪天你们不要他了，怕哪天失去你这个‘妈妈’……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戳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还在逞强地坚持，可是一颗脑袋已经沉沉倒下来，挨到了她的肩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妈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太累了，她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以为是天生的血脉关系，姜澈才会疏远她，背叛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姜澈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知那以后姜澈怎么过的吗？被打被骂，还要忙着跟爸爸辗转逃债，你要不要看一下他上的伤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钟灵并没有停下，只是摸了摸姜澈的脸颊，“我知你在想什么，但是有些事情，你不说出口，别人永远不会知，你要一直承受被人误解，适当表达自己让人理解你并不可耻，姜澈——这是我吃了很多亏才得到的经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她才会剖开自己的心和他告白，所以她才能得到回应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谁都不在乎繁衍的权力，是不是坦白的压力就会少一些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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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在熟悉的家里和最爱的人在一起，母亲、弟弟，她在这一瞬间真的希望这便是自己人生的日常，从今以后，长长久久。

        钟静心被一句话惊醒，似乎预感到钟灵接下来要说的话，下意识瞅了姜澈的方向一眼，小声叱喝：“你讲什么东西，姜澈还在这里，不要提有的没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澈直地被钟静心抱在怀中不知所措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当初那个倔强自我的小男孩，早就长成了姿括的少年，已经比母亲高出了一个，更失去了和母亲撒的天。他望向钟灵求救，可为姐姐的钟灵只是耸耸肩，不给他施以援手，于是他笨拙地、局促地抬起一只手，轻轻搭上了母亲的背，连指尖都在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那时候肯定很喜欢爸爸吧？”钟灵忽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钟灵！”姜澈径直走到了姐姐边拉过她，“你别讲了，都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。”他不想博取同情，任何摇尾乞怜得来的关爱都虚伪，这也是他这么久孑然一的原因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结婚你至少也该……”钟静心想说点什么，可是想到自己悲哀到悲壮的婚姻，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，要是女儿真的对生养和婚姻都不再期待，她肯定有一份责任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小到大，作为一个不受待见的“意外”出生，要比所有人都多思考一些，强迫自己去适应超脱年龄的早熟，时刻提防着失去，又要在失去后强行切断自己的念想，他的世界孤零零一个人，这样的人生太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为爸爸掩饰，并不是什么都不懂，而是知如果他说了实话，不属于这个家的他就会和我们分开，他不想和我们分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钟静心终于有了一点反应，惶然抬首，撞上了沙发后姜澈的视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对不起啊，阿澈……”这些年在商场上摸爬打练就出一颗钢铁心的女强人钟静心，此刻颤抖地掩住了口鼻，可不多时，还是带上了哭腔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姜澈怔愣地任钟静心握着他的手腕，把他拉到前，抱进了怀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以为……那时候是你不要妈妈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别说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说我也不想生，连结婚都不想。”钟灵说得云淡风轻，话音落下，淡淡地眄了姜澈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你不会真跟那小明星有什么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神色略显迟疑，薄颤了颤，半晌，小心翼翼地分合，喊出期待了十年却从不曾真正得到回应的两个字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她以为在乎那八年养育之情的自己可笑可悲。

        让他甚至忘了自己才是刚刚成年的十八岁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站在酒柜边，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克杯远远望着她，后一柜柔光拢在他的蓝色衣上，好像他整个人都在发光。

        姜澈回过，钟静心站在他后，目光殷切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我们还是离开他了，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