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低声重复这个字眼：“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说，你喜欢谁，愿意跟谁，我没什么介意的理，”他摸了摸手底下细的腰肢，“反正老子也不在家，眼不见心就不烦。你一直能有人陪着，不开心的时候有人哄，我想想还放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爱。

过那床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呼一紧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十六岁嫁给然也，君后和睦，国富兵强。我以为我能一直跟他在一起，带领韩国走向强盛，他还是执意入了秦……”她间哽了一下，“他走之前不知我怀着念念，在咸阳假死，而我顾及着孩子，连哭都不敢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秦王政十八年，当时我在秦国为官，玠光在北地郡的蒙家军中任裨将。那一年秦国楚国和卫国僵持在云梦泽畔，蒙家军被抽调南下，北地空悬，而十万月氏兵几乎在同时入侵了北地，”她努力稳着声线，憋得鼻子和眼眶通红，“我甚至率先假传军令让北地军撤回关内，可玠光为了让除县的百姓全数撤离，领着手下人死守义渠。军报记载那一战，六千人全数阵亡，无一生还，连尸都烧得辨不出人样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是爱，那种热烈，余韵无穷的东西，似乎一见它就能透过字眼，看到他们纠缠始终的余生。

        结果半梦半醒之际，她听见他小声：“其实也没什么过不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想到我这觉悟一朝追上太师是吧？”他笑，低亲了她几下，“你今天说薛预泽，我就想到去年咱回家后你跟我说的那一番话。我说了你别骂我，当时我确实跟托孤似的，我就想着我有你这么好的老婆，死了都放不下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哎，怎么这么说，”他靠上来，“我感动的宝贝儿，真的，我特感动。你跟太师他们感情那么深，过了那么久都放不下，还能真心实意想跟我过下去，我他妈真的，我越想越觉得我何德何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没辙，摸了摸她的，叹气：“俩小韩都这么不是东西，要不换换也成，我看薛预泽其实顺眼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就是，他们真不是东西，别哭了宝贝儿，再哭我得心疼了，”他一把搂住她，“成天脑子里就只有为了革命光荣牺牲，都不考虑自己媳妇儿的感受，这属于树典型把脑子树坏了，我一向抵制这种傻宣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还知我会骂你？”她又翻了个，“当时我说得忠贞不渝的，结果现在家里那么多人，知我承诺当放屁了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爱你，”她低声回应，“我想跟你过一辈子，但我不敢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？”她抬起来，满脸不敢置信地怒骂一句，“你他妈是不是傻！我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你哭的吗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比你还早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哎、哎别骂人嘛，你不是这个意思，我是认真建议啊，”他还拱火，“或者你要是真看得上大波，我也不是不能接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说的实话啊，我就是哪天真光荣了，想到你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往他怀里钻，哭得肩背都在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下睡意逃了个干净，宁昭同抬起脸：“怀这么宽广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她

        他看见她眼底隐约的泪光，轻轻吻了吻她的鼻尖：“为什么不敢说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的膛贴在光的后背上，灼得她整颗心都不安地颤动起来：“你不要这么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依然弄不清那些两千年前的关系，却感受到了她遗留至今的绝望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闭嘴！”她轻斥一声，翻回来抱住他，埋进他的肩窝里，“陈承平，我对你说过很多谎，有的是不得已，有的洗不了，成心的。但你不用怀疑我对你的心意，我爱你，是长在我血脉里的跃动的爱意，和我的生命一样鲜活饱满。即使它并不是多难得的东西，我也无法向你承诺它会不会更改，但那是我绝对的真心，说时依旧，没有缺少过一毫半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最后回来了，带着十一个兄弟，”她抹了一把眼泪，“可他知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？他们为了大义一心求死，从来就不想想我——。”她带着哭腔骂了一句，抬起泪眼：“海誓山盟跟他妈狗屁一样放了就放了，我还得夸他们一句大义凛然是吧？凭什么都该我受着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越哭越厉害：“我就觉得他们不在乎我……我说了那么一大堆情话，费尽心思把房子建好花种上等着一起养老，他们拿我当空气似的，说死就去死了……真的，男人的誓言跟狗叫有什么区别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六千人，死守北地，无一生还。

        陈承平是真心疼了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：“我明白，我明白。好了好了，不哭了，再哭该疼了。我们以后慢慢翻旧账，想什么时候骂就什么时候骂，行不行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愕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几乎因这一番陈情而感到震撼，目光深深地迎上她的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爱他，是绝对而完整的真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折腾了小半晚上，洗完今天的第二个澡，陈承平由着她靠在自己怀里昏昏睡，不时还低讨个吻。宁昭同让他弄得有点烦，轻轻一巴掌让他爬，终于消停了十来分钟。

        死于异乡的爱人，遗腹子，风雨飘摇的国厦。